“适宜”是上海女人的专属之优美,是上海女人自我得意之优美。
【资料图】
李守白 重彩画 《俪人》2018
一个女人,16岁是花季;一本书,16年后,是旧书,还很旧。我的《上海女人》出版16年后,历经8次重印,一版再版,今年要出第三版了。《上海女人》沾了上海女人的灵气,16岁了,尚有几分动容。
2007年,我用三个月酝酿搜集资料,而后是满负荷三个月写书。15万字的书,分配到每个月,是5万字,每个星期1.25万字。彼时我还要上班,不可能天天写,我给自己下了军令状,一坐下去至少写3000字……那么多年过去,分明还记得当时的苦,却是再也吃不了第二遍苦了。
总算是有不错的结果。
很多次有女性读者和我交流,在书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,或者说,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。
影子是什么?在哪里?
还是在《上海女人》出版后不久,在一次文化界茶话会上,会议发起人朱烁渊一番盛情,要我谈谈“上海女人”。那天有众多文化界大家在场,我不敢放肆,也无法推却美意。恰好曹雷老师坐在一侧,倏忽间我有了意外的谈资:如果要赞美曹雷老师,什么词最合适?肯定不仅是美丽漂亮,而是有更高境界的词语。我用我在《上海女人》中提炼的一个词来赞美:“适宜”——曹雷老师老适宜额。这句话我是用上海话说的,才会有适宜的感觉。
“适宜”是上海女人的专属之优美,是上海女人自我得意之优美。山东人可以爽,四川人可以辣,上海女性以适宜为尊。
很多朋友和读者对我在书中提炼的适宜,很是赞赏,却也是问我,你是怎么提炼出来的?有朋友分析我,大约是生在淮海路住在淮海路,才会把上海女人写得这么贴合。我未否认,当然是有些许因果关系的。后来某次聚会,朋友再次强化我与淮海路的情结。朋友是真意,我却不领情了。喝了酒,口气也大了。我说,淮海路确实很重要,但是住在淮海路的人多了,文章写得好的人多了,为什么别人就没有写出《上海女人》呢?
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?也是因为喝了酒,我才会敞开内心地回答,和我母亲有关。很多女性读者在《上海女人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,其实,我看到的第一个影子,是我母亲。书中写到在淮海路大方布店和营业员切磋零头布大小,是我儿时所见母亲之为,夏夜在晒台上听评弹,也在我视线和听觉之内。母亲的生活态度和待人接物,是我写“上海女人”的底本元素。
书出版后,我送给母亲一本,没有说母亲之于我这本书的重要,说不出口的。母亲自然开心,也没有过多的话语。我没期待母亲读我的书的。八十多岁了,看报纸都吃力,要把十几万字的书看一遍,为难母亲了。
或许,毕竟是儿子的书,还反响不错,母亲开始看了。老花眼镜已是不济,还要加持放大镜。有时候我下午回家早,天未暗,母亲坐在沙发上,弓了背,凑在茶几前,手持放大镜,一行一行地“扫读”。
终于把书看完的那天晚上,吃饭时,母亲轻松地叹了口气:总算看好了,交关吃力,眼睛吃力,手吃力,背也吃力。母亲没有夸奖我写得好,只是说了句,“嘎(这么)厚一本书,全是开夜车开出来的,不要太吃力了。”好像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,就这么过去了。我承袭了母亲的性格,不擅长很外在地表达好感,心里却是明白的。
后来,我是听我表姐说到了母亲对这本书的喜欢。表姐她们十来个人来看望母亲,母亲指着客厅书柜上一排《上海女人》说,这本书我可以做主的,你们喜欢,每人拿一本去好了。表姐告诉我,母亲说这话的时候,神情很是自在。
我写的母亲和母子关系,是很普通、很市井的上海人俗常日子。书中的影子,叠合了许许多多上海女人的影子。
前些日子,上海大学出版社寄来了英语版《上海女人》,英语书名非常直截了当。我根本不会去想我这本书会有多大的文化传播能力。我只是将它看作一只很小很小的风筝,飘着,风筝的名字叫“上海女人”。
两个版本两种语言的《上海女人》,不约而同地来。我自诩为是无意中的中英文二重唱,虽然很卡拉OK。
(本文为2023年新版《上海女人》自序节选)
(马尚龙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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